只有正视死亡,才能真正拥抱生命
2021-7-17 来源:本站原创 浏览次数:次年,巴金先生病重入院。
一番抢救之后,生命得以保存,但从此插上了鼻饲管。“进食通过胃管,一天分6次打入胃里”。这根管子至少两个月就得换一次,“长长的管子从鼻子里直通到胃,每次换管子时他都被呛得满脸通红”。长期插管,嘴合不拢,巴金下巴脱了臼,“只好把气管切开,用呼吸机维持呼吸”。
巴金本人很想放弃这种生不如死的治疗,可是他没有了选择的权利,因为家属和领导都不同意。
“每一个爱他的人都希望他活下去!”
哪怕是昏迷着,哪怕是靠呼吸机,但只要机器上显示还有心跳就好。就这样,巴金在病床上煎熬了整整六年。他说:
“长寿是对我的一种折磨”。
02
上海一位大夫,讲了这样一件普通的事——之所以说普通,是因为这样医院发生着。
一位八十老者,因为脑出血入院。家属叮嘱:“不论如何,一定要让他活着!”
手术之后,他活了下来,气管被切开,喉部被打了个洞,那里有一根粗长的管子连向呼吸机。
偶尔,他会稍微清醒些,痛苦地睁开眼。这时候,家属就会格外激动,拉着我的手说:“谢谢你们拯救了他”。
家人轮流昼夜陪护他,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,每看到一点变化,就会立即跑来找我。
后来,老人肿了起来,头部像是吹大的气球,更糟糕的是,他的气道出血不止,这使他需要更加频繁地清理气道。每次抽吸时,护士用一根长管伸进他的鼻腔,血块和血性分泌物被吸出来。这个过程很痛苦,只见他皱着眉,拼命地想躲开伸进去的管子。可每天反复地清理,却还能抽吸出很多。
每当这时,他的孙女总低着头,不敢去看。我问家属:“拖下去还是放弃?”家属们义无反顾,要坚持到底。孙女低声说:“他死了,我就没有爷爷了”。
治疗越来越无奈,他清醒的时间更短了。而仅剩的清醒时间,也被抽吸、扎针无情地占据。他的死期将至,我心里如白纸黑字般明晰。便对他孙女说:“你在床头放点薰衣草吧。”她连声说:“好。我们不懂,听你的。”
第二天查房,芳香扑鼻。他的枕边,躺着一大束薰衣草。他静静地躺着,神情柔和了许多。
十天后,他死了。死的时候,肤色变成了半透明,针眼、插管遍布全身。面部水肿,已经不见原来模样。
我在心里问自己:“如果能自主表达,他愿意要这十天吗?”
这十天里,他没有享受任何生命的权力,生命的意义何在?让一个人这样多活十天,就证明我们很爱很爱他吗?我们的爱,就这样肤浅吗?
03
所有价值观的背后,都是一个根本性的人生观:你是愿意活得长,还是愿意活的好?你是愿意用金钱和痛苦换来几个月的生存期,还是就此离开、告别亲人?我们应该明白:人之所以为人,就是因为人有选择的权利。
人不能选择生,但可以选择死。这个“死”,既不是提前死(也就是所谓“安乐死”),但也绝不是推后死,不让他死——而后者,却恰恰是现在全部医疗科技、医学伦理的逻辑基础。
作为病人,要学会告别,作为亲人,要接受告别,作为医生,要面对告别,国际上的生命预嘱运动、DNR(放弃抢救)运动、NO-CPR运动,或者我们中国人讲的善终,说的都是这个意思。
生命是自然而然而来,也应该自然而然而去,这本来就是我们东方的自然主义生命观。不然就真像《黑天鹅》作者塔勒布说的那样,“面对绝症,大自然让你忍受短暂的痛苦之后很快死去,而医学让你忍受漫长而缓慢的痛苦之后才死去”。
人临终的时候,除了肉体的痛苦、心理的恐惧,其实还有两种隐形的伤害:一种叫医源性伤害(来自医疗的伤害)、一种叫亲源性伤害(来自亲人的伤害)。
很多病患家属有一种愚蠢的孝顺观,因为我孝顺你所以我要治疗你,不准你死,哪怕你临终前痛苦万分。而医生则有一种傲慢的治疗观,因为我是医生所以我必须成功、必须抢救、除了扶伤还一定要救死,不然我就没有职业成就感。
其实,前者难道不是以爱的名义实施爱的暴力吗?表面对父母好,实则对父母恨,在父母辛苦一辈子以后临死还要折磨父母以便做给别人看:你看我们多有孝心!后者难道不是以科技的名义实施医疗的暴力吗?
别忘了特鲁多医生说过,医生的职责“有时是治愈,经常去帮助,却总是抚慰”。在生与死的边缘,有太多的模糊不清,在生命的最后关头,让另一种新型医疗观起作用,让舒缓医学起作用,让宗教起作用,心理学起作用,生命关怀起作用,不要让愚孝愚治观起作用。这才是我们中国人追求的“善终”。
04
“不要再开刀了,开一个,死一个!”。
从年起,医院院长、中国抗癌协会常务理事朱正纲,就开始这样四处去“拦刀”。他在不同学术场合央求医生们说,“不要轻易给晚期胃癌患者开刀”。
现在中医院,首选就是开刀,然后再进行化疗放疗,“先把大山(肿瘤主体)搬掉,再用化疗放疗把周围小土块清理掉”,这种治疗观念医院,“其实开刀不但没用,还会起反作用。晚期肿瘤扩散广,转移灶往往开不干净,结果在手术打击之下,肿瘤自带的免疫系统受到刺激,导致它们启动更强烈的反扑,所以,许多晚期胃癌患者在术后几乎都活不过一年”。
而现在欧美发达国家很多都采用“转化治疗”,“对晚期肿瘤患者一般不采取切除手术,而是尽量把病灶控制好,让其缩小或慢扩散。因为动手术不但会让患者死得更快,而且其余下日子都将在病床上度过,几乎没有任何生活质量可言”。
朱正纲更愿称自己是“肿瘤医生”,外科医生